谁的冈仁波齐? | 跟张杨一起喝茶聊天
在见到张杨的时候,虽然见过他的照片,但我还是感到些许意外。他一头长发,带着八廓街上最常见的那种帽子,皮肤黝黑,像一个真正的藏人。
因为《冈仁波齐》之前的电影,我一直觉得张杨是一个对世界充满愤怒的人,他应该走在人群中,但是保持着适当的疏离。在聊天的时候,可能由于第一个问题问得太大,我能感到他有些许的紧张,并且一点都不尖刻。
我在他的脸上,看见了我在拉萨街头看到的那些表情,历经风霜,但却充满平静和安乐,仿佛河水流过一般自然而然,充满内敛和温润,黝黑的脸上有高原烈日留下的痕迹,却显出一种随着年岁的增长,而越发清晰、从容的气场。
我有个朋友说自己看了几百遍他的电影《昨天》,一直都在他的电影中吸取力量,希望他签四个字:顺其自然
这句话来源于披头士的歌词,在《昨天》中反复出现,
“阴云密布的夜空,
有一个声音指引我的方向,
顺其自然”。
张杨很开心的签字,他说,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状态。
在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,顺其自然是什么?寻找与“自然、自我”契合的道路,不管是通过电影、宗教还是探险,都是一种修行。在这条路上,都通向我们共同的“冈仁波齐”,找到它,就是我们一生的使命。
电影的朝圣,藏人的朝圣:
“敢不敢彻底放开你的手,
敢不敢义无反顾的坠落”
从电影院出来,一直在哼唱这首由朴树创作的《冈仁波齐》主题曲,歌名英文翻译过来,叫做“心无所惧”,脑海里不断一幕幕的回放着这样的画面。
朝圣的队伍艰难的跋涉在暴风雪里,大雪遮天蔽日,天地间只有一行微如尘埃的朝圣者,以身体丈量高原,宛如雕塑一般向前的身影。
遇到山上滚下的飞石,脚被砸伤了,稍微休息一下,又继续前行。遇到绕不过去的水洼时,他们像鱼儿一样,将身体结结实实的摔向水中,五体投地的磕长头,没有一个人逃避,没有一个人偷工减料,“轻轻一笑,所有的苦难都灰飞烟灭”。
在他们眼中,面对困境,早已经融化成生活的一部分,不达心中的神山,誓不罢休,肉体低到尘埃里,灵魂却如高高在上的繁星。
他们相视一笑,美得扎心。那是一种我们已经遗忘了的姿态,人应该怎样为了自己的心而前行,怎样的人生才算圆满?遇到危险就逃避,是明哲保身的犬儒主义,还是聪明的活法?
“只有奄奄一息过,
那个真正的我才会诞生,
那才是我”
张杨和朴树携手,是很多观众关注的亮点,因为这是两个曾经陪伴过青春成长的“朝圣者”的合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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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创作这首主题曲时,雷晓宇曾经采访过朴树,他说:“这是我写给内心猛虎的一首情歌,骗别人容易,骗自己做不到,走了这么多弯路,我还是愿意自讨苦吃,向少年派一样,带着猛虎前行”。
朴树用了14年的沉淀去打磨这首歌所在的专辑,而这首写给冈仁波齐的歌,他将其称之为“音轨上的血”,他曾经恨过音乐,想要逃离创作者的宿命,以为在佛教、灵修、中医中能找到内心的平衡。可14年后,他还是完成了自我的蜕变。“每个人都会回到命中注定的路”,而这个看轻物质和世俗的拧巴青年,仍然选择在音乐之路上继续自己的“朝圣”。
而张杨在距第一次进藏的二十三年后,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,用苦行僧的方式跟朝圣队伍一起行走,同吃同住,不预设剧情,放弃之前已经驾轻就熟的拍摄技巧,用最笨的方式去寻找剧情冲突,放下成见去尽可能贴近真实的藏人。
”这部电影不完美,但我正在试图靠近心中的冈仁波齐“,张杨说,“我也在经历一个自我确认的过程,拍摄通向内心世界的电影,是我的圆满”。
我们在导演的镜头中,可以体验到纪录片浓厚的质感,没有煽情的音乐铺垫,用木板击打地面、风雪呼啸,汽车路过的同期声作为配乐,增加了朝圣路上的真实感。
而最令人感动的,就是这融化在日常生活中的诗意。
虽然有设计好的大结构,但是生活细节却是完全真实的,不了解藏传佛教的观众,可以在片中看到藏人在朝圣之前,需要怎样去事无巨细的做准备工作。从打磨手板,买胶鞋,做羊皮围裙,组队出发,一切都井井有序。
虽然电影叙事平静如水,剥离了仪式化的神圣感,信仰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发生,融化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,这部电影最大的力量,就在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中。
其中有不少极富戏剧张力的片段,死亡的哀伤伴随着生的喜悦,苦难伴随着平静的快乐,就连出发也如水般不着痕迹,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和仪式,在村民的目光中,一行人突然就将自己摔向地面,磕长头离开了村庄,仿佛回家一样自然。
从此山长水阔,2500公里的朝圣路上,他们路过风霜雨雪,路过生老病死,路过春夏秋冬,路过金黄的油菜花田,和泥泞不堪的山路。重复的俯身,磕头,站立,在两百天无止境的重复中,信念却始终如一的崭新。
每个人都在“自我确认“的路上
孤单和自由紧密相连
记忆中的张杨电影有两个关于“孤单”的片段:
在《昨天》中,贾宏声是一个摇滚青年,他的走路的姿势僵硬,永远摆出跟世界对抗的姿态,把列侬视为自己的精神之父。突然间天降暴雨,众人纷纷都躲到桥下,而贾宏声却独自朝雨中走去。那是一种“虽千万人,吾往矣”的转身,他的背影显得孤单却勇敢。
在《洗澡》中,老爷子守了一辈子的澡堂子被拆了,那里凝聚了所有街坊邻居和老北京人的记忆。傻儿子站在被拆迁的地方,唱起了“我的太阳”,他像是一个孤单的守护者,为必将逝去的时代唱起了一曲悼念之歌。
他们为什么而孤单?
黑塞曾说:对于每个人而言,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,找到自我,并在心中坚守一生。
我是谁?
要去向哪儿?
我的理想和信仰是什么?
这是张杨一直在电影中想要探讨的问题,孤单和自由往往紧密相连,孤单往往来源于对自我极度清醒的认识。
在《昨天》中,贾宏声说:“我没有选择,只有死磕”,他的痛苦来源于“自我确认”过程中的挣扎,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不被自己反对的人?
在“自我确认”中陷入孤独的人很多,《瓦尔登湖》的梭罗,《在路上》的杰克.凯鲁亚克,垮掉的一代中的金斯堡,《涉足荒野》中的女主角,还有携带猛虎出行的少年派。美国的公路文学,所有探索人类未知境界的探险家,他们都在这条寻找的路上。
在《冈仁波齐》中,当藏民们用来拉行李的拖拉机被汽车撞坏后,他们就一起拖着车走,不过拖着车走一段,就又回到原点,重新用磕长头的方式,沿着车行的方向走完。自讨苦吃,不趋利避害,没有人强行要求,一切只为自己的初心。
藏民们通过用身体去丈量朝圣之路,去走这条充满孤单的“自我确认”之路,虽然每个人朝圣的目的并不相同,不管是为了逃离,为了父母,还是为了众生,但共同通向的终点都是:生命的意义是什么?不断的重复匍匐前行,是他们寻找信仰的方式。
张杨也曾经经历过结结实实的孤独之旅,他说,那段时间他很迷惘,但那次旅行改变了自己的一生。他第一次独自背包出行,用三个月的时间,从甘肃到青海,再奔西藏,碰到什么车就搭什么车,跟货车司机聊天,住四块钱一张铺的房间,睡火车上的餐车,靠吃别人送的月饼,一路从西宁撑到北京。
在这条路上,
他跟自己对话,
问自己同样的问题:
“我是谁?”
然后在他的导演生涯中,终其大部分的影片,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我又想起了另外一部富有探险气息的电影《陆上行舟》,这部电影讲述了一次通向恐怖森林的探险旅程,开启这次探险,只因为主人公心中的一个执念:要在秘鲁的原始森林中建出一座宏大的歌剧院。
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,但主人公最终在这个梦中,与自己相遇。
在著名公路片《涉足荒野》中,那个经历了毒品、混乱的徒步女孩,站在史诗级别的pct徒步线路上,将血肉模糊的脚趾盖揭下来,她一边骂着,但最终还是认为:“在错失风景,饱经沧桑之后,我找到了自己的路”。
在梭罗的《瓦尔登湖》中,也曾说:”我步入丛林,因为我希望生活的有意义,我希望活的深刻,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。然后从中学习,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,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。“
西藏是一个“救赎”的符号?
还是真实的纯洁?
在《冈仁波齐》上映之后,有一个质疑的声音:张杨是否将西藏符号化?剧情中的朝圣路,是否是对藏人生活的真实反映?
关于西藏的元素,在张杨的电影中曾经反复出现,张杨本人也具有浓厚的西藏情结。
在99年他拍摄的《洗澡》,就是一首哀叹传统文化正在走向落寞的哀歌,傻儿子像一个孤独的勇士一般,向拆迁的队伍疯狂开炮,他在反抗的东西是什么?有人说,是冷漠的现代性,有人说是现代文明无处不在的侵袭。
在这部片子里,就曾经出现纳木错朝圣的老奶奶的镜头,她们向着心中的圣湖匍匐前行,认为这片湖可以洗净人的灵魂。
“他们要到很远远的地方去洗澡,
如果错过今年,
就要再等12年”
西藏在这里构成了和现代文明的对比,它像傻儿子一样,是背负信仰的勇士。
而在《昨天》里,张杨也曾经提到过想让贾宏声和父亲一起去西藏朝圣,和片中主线构成对照的想法。他是否想要在西藏文化中,找到都市问题的答案?西藏对于他来说意味着救赎还是对灵魂的终极拷问?
张杨接受采访时说,“我曾用很长的时间去理解藏区,这里的自然和人文都具有太过丰富的内涵,因为你如果对藏区的理解到不了一定的高度,就是对这个题材的浪费。”
这个时间,张杨用了23年。他第一次进藏背包旅行是在91年,那是他最迷惘的阶段,他说:
“我觉得西藏,一直都在带给我力量。我能切身感受到这种力量,从雪山、草原到藏民、佛教,这跟城市的生活完全不同,而且扎得越深,感受就越深刻,我很想用电影去表达自己的思考。“
2007年,为了将小说《西藏,系在皮绳结上的魂》改编成剧本,他和作者扎西扎娃一起深入藏地的牧区,一边改编剧本,一边在藏族的牧区体验生活。
“我看到了现代生活方式正在慢慢进入城市,但是藏区的牧民仍然保存着天性和原始的生活方式,美丽的藏式老建筑让我心驰神迷,女人们仍然穿着藏式的服装,在这片雪域高原,外来文明的力量扩散得比任何地区都缓慢”
这时张杨觉得“有点深入藏区的感觉了,可以开始拍摄了,他说:
”最关键的出发点是,藏族人认不认可这个电影,我不是拍给老外和都市人看的。片子出来后第一个观众就是我的演员,他们觉得这个电影是否真实是最重要的“。
对于网上很多对于“伪记录片”的疑问,张杨解释道,他从来没有说这是一部真正的纪录片,这是一部用纪录片手法拍摄的剧情片,它的拍摄自由而随意,在素人演员们的日常生活中即兴挖掘故事,在转换成电影语言。
在影片开拍之前,张杨就已经对基本的人物和结构作出了设计,
“我想,这条朝圣路也是每个人的朝圣路,所以要容纳人生中可能出现的问题,每个人上路之前都怀抱自己的目的,有的为了赎罪,有的为了父母,有的为了众生,他们都转动经筒,默念玛尼,在一路上找寻生命的答案”。
很幸运,剧组从香格里拉走到德钦,再走道四川巴塘,途径芒康县普拉村时,他们找到了心目中的素人演员,导演说:
”素人演员最大的优势是,他们演出的是自己本人,剥离了很多演员的技巧,将自己的生命故事呈现在镜头中,而导演则扮演了一个沙中淘金的过程。其中最重要的是,磕长头是他们真正喜欢也想干的事情,所以他们既是演员,也是真的朝圣者,这是一个微妙的状态,我没有添加太多虚构的成分,尽量呈现自然的生活状态。”
一开始,剧组花了两个月在村子里跟他们一起生活,只为了让素人们习惯于镜头的注视,摆脱在镜头面前的紧张,”他们干什么我们就拍什么,一旦他们适应了,就会彻底放松下来”。
上路后的第一个星期,张杨也什么都没有拍,只是让他们真正去磕头,这个时候的演员是朝圣者的状态。
“在这个过程中,我一直在观察每个人的状态和细节队伍的长短,谁磕在最前面,再从中找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出来。”
只有当他们磕出生理反应了,特别累的时候,张杨才慢慢进入拍摄的状态。“我们要挑选好的角度,有时候需要他们重复的在同一个地段磕好几次,这时,他们就是一种演员的状态。”
”这就是真实电影和纪录片的区别,纪录片不能去干预被拍摄者的状态,但是我们是要在同一个地方一直拍到满意为止,再进入下一个地段。他们在帐篷里聊天,念经,生火扛水的时候,我们也在观察,有时候会让他们聊几句,再从中捕捉一些真实的东西“
真正的朝圣者,磕长头从芒康到拉萨需要用7个月的时间,剧组和藏人们一起从芒康走到拉萨,用了将近5个月的时间,非常靠近真正朝圣者的状态。张杨说:”按照常规拍这个电影只需要一两个月,但是我们花足了时间去走这条路,就是要让这些演员真的变成一个朝圣者。“
西藏的原生态文化正在消逝吗?
在电影中有一个镜头,张杨把镜头对准了”现代文化”和“传统文化“的冲撞,朝圣队伍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头,他扮演了”上帝视角”,告诉朝圣者在礼仪细节上出现的问题,比如不应该系红头绳,要磕出包才有足够大的功德,走路的步数太多了,心中要默念着为了众生.....
这样一个类似于精神导师的角色出现在耕田边,望着在耕田中来回的机械,他叹息道:
“以前我们耕地至少要三天,之前要跳舞、祭祀,现在的年轻人半天就干完了,耕牛也累得直喘气,为什么现代人就这么着急呢?“
张杨告诉我:”我没有对他的话进行引导,他在聊天时,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,特别有诗意“
但在张杨看来:“现代生活的冲击撼动不了藏族人的根,就算在拉萨这样现代化的城市,他们依然保持着转经、祈祷、磕长头的生活习惯,就算生活方式变了,本质还是跟一百年前一样。“
但是在西藏以外的藏区,现代文化的冲击则显得更加突出。在今年笔者对“稻城亚丁本命年”的采访中了解到,旅游业的发展让稻城亚丁的牧民们开始走上跟城市人一样,上下班的生活状态,他们逐渐放弃了之前磕长头或者徒步的转山方式,为了节省时间,部分藏族人开始采用自驾转山的方式,来完成对三怙主神山的大转。(文章请见 稻城亚丁|十二年轮回,三怙主神山本命年,从你的全世界路过!)
西藏人的生死观:
死亡不是结束,而是一种新的开始
在《西藏生死书》中曾经提到过,在信仰佛教的藏人临终时,需要举行一系列的临终仪轨,而修行较深的僧侣在面对生死时,都十分平静,藏人看重认识死亡的过程,独特的生死观形成这个民族特殊的气质。
在《冈仁波齐》中的朝圣者中有一位孕妇,在朝圣的路上生下孩子,没休息几天又带着孩子继续上路,这在拍摄中是真实发生的事件,孩子的啼哭带给片子温暖的色彩。
其中也有一个老人,在到达冈仁波齐时,最终死在了路上,老人去世后,周围的人显得很平静,认为他获得了圆满。”虽然这个情节是经过设计的,但生老病死,都是朝圣路上的常态,片子就是想要囊括人的一生需要经历的东西“。
张杨谈到这个情节时说,在第一次观看天葬时他感觉到发自内心的震撼。”这是一种可以认识死亡的仪式,这个仪式让藏人破除掉对肉体的执着,他们把肉、骨头拆分,然后让秃鹫叼走逝者的肉身,用这种方式让肉身回到自然,就像自然界所有的动物一样,如果你认清死亡,只是返回自然的一种方式,就会破除我执。”
在西藏拍摄时,张杨也很多次跟死亡擦肩而过,98年在纳木错拍摄《洗澡》,因为高反双目几乎失明,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有10分钟就死了,他那时心中最急的事情是把影片安排好,告诉留下来的摄影师应该怎么继续工作。“在那种地区面对危险和死亡是一种常态,正是因为如此,你才会不断提醒自己和别人,不要把生命当成是儿戏。”
虽然在拍摄《冈仁波齐》时,张杨设计了老人死在朝圣路上的剧情,但其实他同时也遭遇了真实的死亡:一个骑行的小伙子摔死了。在发现他的尸体后,剧组和朝圣者们一起帮他念经,到拉萨点酥油灯。张杨说:“车祸、户外事故在青藏线、川藏线上经常发生,在那种极限的环境里,生死只是瞬间的事,想明白这一点,我开车过每一个拐弯的时候,就会更加小心”。
西藏人的生死观很深的影响过张杨,“藏传佛教有一个重要的观点,是无常。他们坚信的宗教一直都在告诉他们,死亡可能随时和明天一起到来,还有一种观念,生死是一种轮回,死亡并不是结束,而是另一种开始,人们如何面对死亡取决于今天如何度过,看清楚以后,就会更加珍惜当下。”
张杨vs户外探险
冈仁波齐的路,就是每个人的一生
户外探险:看完这部片子,我觉得你在描述你心中的乌托邦,你觉得呢?
张杨:在我的理解里,冈仁波齐的路,也是每个人一生要走的路,我把人一生中遇到的问题都浓缩在这部片子里。我想要表达的是一种通往内心的生命状态,“我是谁,我要去哪儿”,我想要用这部电影去做出自己的解释。
我也在经历一个不断的自我确认的过程,在拍摄上,这部片子让我找到了电影更多的可能性。对于生活而言,我想要突破现有的生活状态,我可以是一个电影导演,也可以去大理做一个客栈老板。
户外探险:剧情的人物设计,是否想要概括你对都市生活的某种观察?
张杨:我以前在拉萨旅行的时候,经常会注意到各种各样的朝圣队伍,有的是以家庭为单位,有的以村庄为单位,队伍中有的以年轻人为主,有的以喇嘛为主。现在影片故事中的角色,在真实的朝圣队伍中都能找得到。
但是我对角色进行了一些设计,在构想中,其中应该有一个孩子出生,一个老人死在朝圣路上,有想要通过转山去赎罪的人,也有父母带着孩子,我想要概括人的一生中会遇到的生活状态,生老病死都会发生。
所以这部电影中有我很强烈的主观色彩,我把我对人生的认识都搁在这条路上了,这也是我的野心,我希望观众在电影中,能产生对生活的反思,而不仅仅是看到一个朝圣队伍的故事。
户外探险:这部电影中,你个人最喜欢的角色是?
张杨:这部电影中没有主角,每个人都是最重要的部分,包括最后出生的小孩,都是能集中体现电影理念的人物,这个朝圣队伍是一个整体。
户外探险:片中每个朝圣的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,有的为了自己,有的为了众生,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否有高下之分?
张杨:我觉得没有高下,完成自己是第一步,然后才能走向更广阔的东西。我早年去西藏看老太太转经,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祈祷,她说为了世界和平,我当时觉得很遥远,后来才理解,为众生而朝圣也是他们的日常生活。
户外探险:当你真正深入藏人生活时,对你震撼最大的是什么?
张杨:最大的震撼,是信仰已经融入日常的生活,他们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,扎帐篷,睡觉,磕长头,我能体会到平静中蕴含的力量。
户外探险:这种平静,会不会消解掉自己身上的某些焦虑?
张杨:其实该有困惑的还是会有,藏人的修行是一个身体力行的过程,不是凭空想象的,每天实实在在的把头磕下去,把路走下去,很多道理就自然而然的融入身体里面了。
在这一路拍摄的过程中,我觉得自己更加平静了,我更加明确自己的方向,以后的电影会一直关注自己内心的表达。
户外探险:您之前的电影中都有一个共同点,主人公都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,只是以前是在城市中寻找,现在是在藏区寻找。但是不同点是,以前的片子很焦虑,仿佛要跟世界对抗,这部影片呈现的状态却是平和、喜悦的,这种状态的改变跟你这些年的经历有关吗?
张杨:状态的变化不大,之前的电影里有焦虑,但也会透出温暖。说到底,从根上支撑自己的东西,没有本质的改变。
户外探险:我在西藏的时候曾经碰到一个朝圣的家庭,小孩子还不会走路,父母就带着他去朝圣,事实上藏人在朝圣路上的遭遇的艰难,可能比电影里面更多,但这部片子的基调还是平和的,在选材上有没有故意的去模糊掉一些沉重的东西?
张杨:苦难是朝圣路上经常需要面对的,我曾经遇到一个朝圣的老太太,在路上出车祸死了,他们的家人从外地赶来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后,也加入了朝圣的队伍,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。这条路上所有的困境,对藏人来说都不是事儿,他们已经习惯了承受一切。
互动评论
”神山圣湖不是终点 ,接受平凡的自我 ,
但不放弃理想和信仰 ,我们都在路上“
你也在自己的朝圣之路上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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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、编辑 / 袁玥
采访 / 袁玥、阿尔法
供图 /《冈仁波齐》剧组